吃飯

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說起「吃飯」這件事，可是攸關民生的重大問題，甚至說關係著國家的興亡也不誇張，中國自古以來想要國泰民安的不二法門就是要讓老百姓吃飽了，只要老百姓的肚皮沒餓著，自然就天下太平，沒人會吃飽了撐著無聊想造反。

中國人講「吃飯」其實就是用餐的意思，並不是狹義的單指「吃白米飯」，但是由於米飯自古以來就是中國人的主食，所以「吃飯」幾乎就等同於用餐的意思。

從前，米飯是主食，配菜是副食，吃飯主要是吃白米飯配點有鹹味的菜好下飯，現在社會富裕了，所謂的「吃飯」反而變成了主要是「吃菜」，白米飯僅是配著菜色意思一下，因此，在以米飯為主食的亞洲世界，越是富裕的社會，人們的飯量反而越小，因為米飯已經從主食的地位降為配菜的副食。

可是在中國廣大的農村鄉下，這些相對貧窮的地方，人們吃不起大魚大肉，能有白米飯填飽肚子已經算是幸福的了，這些處於社會底層的貧下中農、勞工苦力們吃起飯來可真是頗有「古人風範」，怎麼說呢？我經常訝異古書上形容當時人們的飯量實在是有點「太超過」，例如：

《魏書》卷52有「闞駰傳」，說北魏時期，敦煌人闞駰「性能多食，一飯至三斗乃飽」。北魏多用大斗，三斗約等於12公升，12公升的米差不多等於12公斤，「一飯至三斗」就是說一頓飯要吃掉12公斤的米。當時流行一日兩餐，假如《魏書》記載屬實，那麼闞駰每天要吃24公斤糧食才能填飽肚皮。(真是超級飯桶)

至於正常古人的飯量是吃多少米呢？在《宋書》卷86提到南北朝時某支部隊的飯量：「兵士二萬人，歲食米四十八萬斛。」宋元以前，一斛即一百升，四十八萬斛即四千八百萬升，這麼多糧食讓兩萬士兵分一年來吃，平均每人每天六到七升。南宋朝的量器每升等於現在0.2023公升，則六到七升大米約重1.4公斤。對照現代人的飯量，一般超市販賣標準5公斤裝的大米，一天吃兩頓約可吃半個月，每天的消耗量只有0.33公斤而已。

我曾在中國的農村鄉下見識到當地人的飯量驚人，他們論米飯的量可不是用「小飯碗」來算的，而是論斤論兩計算的，在當地築路的民工中午吃飯的時候，每個人手上捧的「飯盆」(尺寸大到無法稱為「碗」)，跟我當兵時發的洗臉盆一樣大，每個人捧著一臉盆的菜飯蹲在路邊大口大口的扒飯，頃刻之間就把一臉盆的飯給幹光了，吃飯速度之快，飯量之大，都令我這個習慣吃菜配飯的台灣人嘖嘖稱奇。可見古書上記載正常古人一天要吃1.4公斤大米絕非誇張，現今中國比較窮苦的農村鄉下人吃起飯來還真能跟古人的飯量比美。

對於習慣於吃菜配飯的人來說，不但飯量變小了，連白米飯香甜的滋味恐怕也早已失去味覺，因為相較於重口味的菜餚來說，白米飯顯得有些淡而無味。真正能享受白米飯滋味的人，恐怕還是屬於飯桶級的古人或農民、苦力之流。

曾聽老一輩人訴說他們當年吃飯的經驗：在江南魚米之鄉專門供苦力吃飯的小飯館，那是名符其實「賣飯」的飯館，飯要錢小菜免費，苦力們吃飯的飯碗可不是現在小飯碗，而是大約等於現在宴席上盛湯的大海碗，滿滿一海碗的白米飯上面鋪著幾片水煮白菜，再加一瓢辣豆瓣醬，那才是真正的吃飯配菜，像這樣海碗大的白米飯，一般的苦力至少要幹掉兩大碗才能填飽肚子。我曾懷疑一大碗白米飯只配上幾片白菜葉和一瓢辣豆瓣怎麼能吞得下去，老人們卻說：江南的大米又香又甜，即使沒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富裕的現代人恐怕早已忘掉了白米飯的滋味了。

對於貧困的人來說，能夠吃上一頓飽飯恐怕是他們最大的願望，飽餐之後的滿足感也是沒嚐過飢餓滋味的人所不能體會的，而且越是沒飯吃的人飯量也越大，這跟動物在感受到危機時會拼命吃的生物反應是一樣的，我在當兵剛入伍的時候也有同樣的經驗，本來只有一碗飯量的我，在教育班長的震撼教育之下，每餐硬是多塞了一碗飯，等到習以為常之後，第二碗飯就塞不下去了，何況軍中的米本來就難吃。

在大陸經常看到連小姑娘都能吃四碗飯，我這一碗飯的飯量經常被大陸人取笑是蚊子的飯量，我也曾好奇為什麼每餐能吃四碗飯的小姑娘還能保持好身材，在台灣若是每餐幹兩碗飯的女人恐怕早就肥得跟豬一樣了，後來才明白因為窮人吃不起大魚大肉所以油脂攝取量少，需要靠大量澱粉質來補充熱量，古人能經常吃到肉的也只有王宮貴族，一般老百姓只有靠猛幹白米飯來填飽肚子，所以古人的平均飯量要比現代人大得多。富裕的現代人若餐餐食有肉、炒菜油也像不要錢似的猛倒，這種油水豐厚的菜餚吃下肚，還想要多吃兩碗飯的話，不肥才奇怪。

每餐吃頓飽飯，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不算奢望，在酒足飯飽之餘也少了那份對食物的尊敬與感激，還記得小時候曾經歷過逃難與飢荒的父母親諄諄教誨，要把飯吃乾淨，碗裡不可剩餘米粒，小學的課本也教導學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也曾目睹蹲在路邊用臉盆吃飯的民工們，吃完飯後還要在飯盆裡倒點湯或水，把所有的米粒全部刮乾淨喝下肚，這些都是以實際行動表現出對食物的尊敬與感激，我相信那些剛吃飽飯民工們，在享受飯後一根煙的樂趣時，他們對於飽餐一頓的滿足感，絕對要比我們大得多。這真是令人羨慕，因為我們大部分的人已經忘記了對食物心存感激，也因此失去了那種飽餐一頓之後的幸福感覺。